零下沸腾

别再念念不忘了

别让我飞,将我温柔豢养。

 

万字预警 娱乐圈AU 大概是后知后觉x一厢情愿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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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丹尼尔x邕圣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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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

 

 

客厅的鱼缸里,一尾金鱼沉在了水底,邕圣祐皱了皱眉头,拿了根吸管小心地戳了戳,小鱼吃力地掀了掀鳍,它的鳃偶尔随着水流浮动,他往水里倒了点饲料,其他小金鱼撒欢地浮到水面上闹着撞着夺食,只有那一尾孤独的小鱼,还是躺在鱼缸的角落里。

 

 

邕圣祐下午又来看了看鱼缸里的小家伙,这会儿已经是一动不动了,他叹了口气,拿着保鲜袋灌了一袋子水,把小鱼放进袋子里,下楼倒在公寓附近的小池塘。

 

 

“再见了。”

 

他在心里默默说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1

 

 

不是第一次发现姜丹尼尔的倦怠,大抵是时间长了,战线不断拉长的持久战消耗太多,疲于应对自己的执着,先前只是装聋作哑,后来演变成了避而不见。

 

 

聊天软体的对话框里,最后一条消息仍然是自己圣诞节的邀约:

 

“在奂联系你了吗?这小子前两天回国了,圣诞假,说是我们三个聚一聚,有时间吗?”

 

 

彼时发出这条讯息的时候,邕圣祐还能看见昵称栏里跳动着的“对方正在输入中……”,可惜跳动了几下之后却迟迟不见姜丹尼尔的回复,三天过去,今天就是圣诞节了,金在奂傍晚的时候给他发了酒店的定位,离他住的公寓不远,开车的话差不多十分钟的车程。

 

 

邕圣祐又翻了翻和姜丹尼尔的聊天记录,他中途手机因为程序故障拿去维修店里刷机,那以后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,姜丹尼尔的回复就像他这个人,只言片语就拿来打发自己,他们没有太多共同话题,大多数时间,总是自己起的话头,寥寥几句就被姜丹尼尔的冷淡截断。

 

 

眼神从手机屏幕移开一点,掌侧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明晃晃贴着冷冰冰的手机边缘,肉色疤痕微微凸起,轻轻抚摸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刺痛,这种感知不是生理上的疼痛,好像深藏于心,见光的时候才会隐约抽痛。

 

 

 

邕圣祐的SUV买来前前后后开了将近十万公里,4S店的工作人员前些天打给他,建议他是时候换一下车胎,他没拒绝,想着这一年也快到头了,顺便把明年的保险也一起签掉。

 

 

赶上周末,又是年底,4S店里的人格外多,邕圣祐到的时候,负责他这单的工作人员正在接待上一位客户,侍者引着他到休息厅休息,休息厅几乎被坐满了,邕圣祐在靠近茶水间的沙发上坐下,电视里正放着这段时间很火的家庭剧,边上一对中年夫妇看得起劲,妇人入戏了,还拿着抽纸抹眼泪,男人无奈地揽了揽妻子,尴尬地朝着无意看过来的邕圣祐笑了笑。

 

 

邕圣祐礼貌地点了点头,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哭哭啼啼的伦理剧,要了一杯热咖啡,随手抽了一份早报看起来。

 

 

“国民pick姜丹尼尔新恋情疑曝光?”

 

翻开第一页硕大的标题就像一块巨石猛然砸进一汪无波无澜的泉眼,掀起剧烈的水花,平静被打碎,邕圣祐手里的报纸瞬间被捏得有些皱,眼不见心不烦,他皱着眉,立刻合上了报纸,大概家庭剧要比报纸好看一点,他想。

 

 

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电视,询问之后得到还要再等十分钟左右的答复,邕圣祐又在原先的位置落座,茶水间门口有些响动,邕圣祐百无聊赖地转过去扫了一眼,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。

 

 

原来是个小丑,大概是圣诞活动为了打发孩子找来打零工的,那人身上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,尺码很大,瘦条条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衣服里晃荡,看上去可笑又可怜。室内的暖气很足,就算是脸上涂着油彩也能看见他脸上热得通红,手里拿着一顶滑稽的帽子,倚着墙站在角落,喝了口水之后一直在给自己扇风。标志性的大笑脸画得有点粗糙,颜色鲜艳地瘆人,咧得大大的,但近看却能发现他的表情其实孤寂又疲倦,他大概很累了,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
 

 

邕圣祐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,他小时候很怕小丑,估计和看了不少关于小丑的恐怖片脱不了干系,后来长大了,才发现很多令人恐惧的东西大多只是自己吓自己,疑神疑鬼罢了,他没有宗教信仰,勉强算个科学主义者,也知道小丑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那类人,往往有更多的苦衷和疲惫。

 

 

那人只休息了没多久就被叫去继续工作,邕圣祐能看到他强打起精神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,戴上帽子慢慢往外走,走出拐角,身影就看不见了。

 

 

邕圣祐这才发现方才驼着背站在墙角的人其实个子很高,肩膀也很宽,他长得和帅一点也搭不上边,大概也只有背影和姜丹尼尔有那么一点像,邕圣祐迟疑了几秒,又暗自想着,和五年前的姜丹尼尔比较像,这么说可能更合适一点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2

 

 

他们都有过一段颇为艰难的时光,那时候邕圣祐一周打着几份工,想方设法攒钱离开仁川,姜丹尼尔则为了舞蹈班的费用抓耳挠腮。

 

 

这里是首尔,高楼林立,冲上云霄,四岔路口的行人摩肩擦踵,深夜车流如同橙色的血液,钢筋水泥是这个城市的左膀右臂。对于仁川和釜山来说,首尔无异于是一场平地而起的奇迹。一无所有往往能成为少年人孤注一掷的筹码,如何险要悬崖绝岭,都能为一腔孤勇夷为平地,想在万千阑珊与繁华里落地生根对他们而言大概是一种本能。

 

 

不不,落地生根远远不够,还想要一飞冲天,也对,谁不想要一飞冲天。

 

 

邕圣祐想起初遇那天自己整个人藏在厚厚的小熊玩偶里,他有点记不清当时是几月了,可能是初春,总之天气已经回暖了,天色晴朗,阳光明亮,玩偶头套又热又闷,他额头上都是汗,鬓发也被沾湿了,路人大多行色匆匆,没有人愿意去接他手里的小广告。

 

 

一上午过去,发出去的广告单还不到十分之一,邕圣祐一屁股坐在树荫下的水泥地上,他手里拿着几分钟前从边上711买的三明治,有点凉了,薄薄一片西红柿被压出面包外,沙拉酱全黏在塑料纸上,邕圣祐咬了一口,难吃。侧过头,小熊头套被他放在花坛上,脏兮兮的,上面还有几个小孩子的手掌印,冲着他傻乎乎地笑,邕圣祐嚼了嚼嘴里干巴巴的三明治,咽了下去。

 

 

剩下的一沓传单被他丢在手边的大纸箱里,邕圣祐吞下最后一块面包,眼前的光线突然被一道身影遮住,那人看上去个子挺高,弯下腰拿了一张纸箱里的传单,似乎正背着光朝他笑,阳光有些刺眼,闪得他看不清这人脸上的表情,那人见邕圣祐抬头眯着眼看人,在他身边坐下。

 

 

“你永远的好朋友——sugar软糖,快乐有什么难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喃喃自语地念着上面的宣传语,眼睛还在手里的传单上,用手肘碰了碰一边正在喝水的男人:

 

“什么嘛,软糖的牌子就叫sugar吗?这不是多此一举嘛。”

 

 

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釜山口音,邕圣祐转头看他,这人身上穿着彩色的连体衣,不太合身,宽宽大大的,衣领口还围着一圈乱七八糟的毛线球,翘起来像是倒过来的破雨伞,脚上一双大头鞋像两条船,黄色鞋面上有不少脚印,脸上还留了点油彩的痕迹,没弄脏的部分看上去很白净,笑起来的样子却很纯真,连花猫脸都为可爱增色,他们看起来其实一样狼狈,邕圣祐还是觉得被这个笑容治愈了,抿了抿嘴回答他:

 

“大概吧,可能生活太苦了吧,其实自欺欺人也不错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见邕圣祐瞥了一眼自己被踩得满是脚印的鞋面,有些窘迫地笑了笑,尴尬地把脚并在一起,试图挡住那些黑乎乎的鞋印,他知道自己并不风光,看上去甚至有些——糟糕,面前这个人说实话也不比他好多少,脸上蹭了点墙灰,汗湿的头发耷拉在耳边,看上去灰头土脸的,五官却着实很精致,侧面就像雕塑似的,特别是他那双眼睛,姜丹尼尔可以发誓,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单眼皮,这个人嘴巴抿起来的时候和鲁尼、皮特有点像,小猫幼崽一样,仔细看的话头发其实很柔软。

 

 

他看上去真像个落难的贵族,腰间别着的不是小熊的软糖布袋,而是闪着银光的佩剑,随时可以拔出来杀敌三千,就连脸上的星座痣都像是检验身份的暗号。

 

 

“小丑先生,你要不要试吃一下,新产品。”落难贵族见他动作,抱歉地朝他笑,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不是故意想戳他的痛脚,突然瞥见箱子底下还有几盒试吃装,被传单盖住只露出一个角,拿了一块递给姜丹尼尔。

 

 

姜丹尼尔是个忠实的软糖爱好者,品尝过的软糖可以按国家分类,他撕开包装纸,里面的软糖和他的衣服一个颜色,甚至有点泛荧光,看上去一副色素过量的模样,他咬了一块,甜是挺甜,嚼了嚼只觉得一直在重复“甜”这种味觉,以至于到咽下去他的味蕾都有些审美疲劳,邕圣祐见他表情不算好看,蹙着眉问他味道怎么样。

 

 

姜丹尼尔愣了一会儿,应他:

“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3

 

 

邕圣祐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时间尚早,无事可消遣,于是驱车去就近的加油站加满了油,看了看表方向盘一转又到常去的甜品店买第二天的早餐,节日气氛很浓,甜品店里循环放着圣诞颂歌,食品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圣诞树、圣诞老人摆件、铃铛、彩色荧光灯和装在圣诞袜子里的姜饼。

 

 

他正用夹子往盘子里放一块红豆大福,肩膀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拍了拍,邕圣祐转过身,是一个小熊玩偶,不过和五年前的那只长得完全不一样,邕圣祐常常在line上用这个表情,还是一只身价很高的熊,他自顾自笑了笑,又看见小熊手里抓着一颗糖,递到他手心里。

 

 

边上走过来一个扎着马尾的服务生,捏了捏小熊的脸,朝着邕圣祐甜甜地笑:

 

“先生,这是本店新上市的软糖,您可以尝试一下,喜欢的话,有大小两个包装可供购买。”

 

 

邕圣祐颔首,拆开包装塞进嘴里,酸酸甜甜的,嚼一口还有果汁跑出来,回味清香不腻,的确和五年前连试吃装都送不出去的软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,邕圣祐的笑容有些苦涩,服务生好奇地问他合不合口味,他点点头,迟疑了一会儿,拿了一盒大包装的软糖放进结算的盘子里。

 

 

 

等到再回到酒店的时候,金在奂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,侍者引着他往最里间的包厢走,大概是为了方便大明星私生活不被曝光,不过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用了,邕圣祐捏了捏口袋里装着的一颗刚刚买到的软糖,自嘲地笑了笑,不知道是谁多此一举呢,他暗骂。

 

 

未见其人先闻其声,靠近包厢就听见金在奂标志性的笑声,邕圣祐挠了挠头发,想着这人是在自嗨呢还是讲电话,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金在奂边上坐着一个人,是姜丹尼尔。

 

 

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,那人新染了深灰色的头发,刘海看起来很乖,脸上没化妆,下巴好像更尖了,看上去略显憔悴,不过笑起来的样子倒还是光彩照人,穿得很随意,但是邕圣祐总觉得姜丹尼尔头顶上照着一束追光,他抬头看了看,只发现有天花板上一个灯泡有些暗。他大概是在和金在奂聊过去的趣事儿,这俩人同年生,没有年龄、礼仪之类条条框框的拘束,以前就很要好,现下见了面也不显生分,聊得热火朝天。

 

 

金在奂早个几年在首尔签了一家唱片公司,职位是音乐总监,后来公司做大了,这家伙就被外派到日本,没多久还找了个当地女朋友,他一年到头回个三五次,只不过和姜丹尼尔的时间总是合不上,这会儿正赶上大明星休假,才久违的有机会聚一聚。

 

 

邕圣祐对上姜丹尼尔的眼神,看着他一下子变天的脸,莫名又想起当初那句话,当年那句话说的是自己手里的软糖,那现在,也许邕圣祐才是姜丹尼尔口中的,“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”。

 

 

 

当初首尔给少年人开了门,在不久的以后,还为他们让了路。

 

 

邕圣祐去姜丹尼尔的舞蹈课上找过他,练习室在弘大那条街上的一间地下室,屋子里很闷热、又潮湿,还有一股散不掉的汗臭味,邕圣祐不以为然,递给姜丹尼尔一罐冰百威,自顾自拉开拉环,闷了一口。

 

 

姜丹尼尔脸很红,刘海被汗水打湿了黏在额头上,他拿着易拉罐直往脸上贴,过了会儿才打开和邕圣祐碰杯,他说:

 

“哥,你说我能出道吗?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在MMO的练习室生涯接近一年,公司却连个像样的练习室都舍不得给他们空出来,日子过得看不到头。若是机会来得再早一点,他至少还有资本可以耗,但他二十一岁了,在这个十六七岁就走红的圈子,他年龄真的不算小,没有时间可以浪费,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扭转颓势的契机、一个——奇迹。

 

 

邕圣祐没有迟疑,拍了拍姜丹尼尔的肩膀:

 

“能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啤酒,捏扁了铝制的瓶身,丢到一边去,易拉罐哐啷哐啷地发出几声噪音,下一秒他接到了MMO的电话:

 

“PD101吗——是——嗯——好的——我明白了——我会努力的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4

 

 

关上门落了锁,邕圣祐在两人对面坐下,场面一时有些尴尬,金在奂用手肘推了推姜丹尼尔让他说句话,后者咬了咬嘴巴不吭声,三个人相顾无言,最后还是金在奂憋不住了,捏着红酒瓶往高脚杯里倒,邕圣祐碰了碰杯沿,摆摆手说:

 

“我开车来的。”

 

 

金在奂摇了摇手指,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:

 

“没事儿,一会儿给你叫个代驾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垂着脑袋,盯着邕圣祐掌侧的伤口,皱了皱眉,抬起头、脖子一伸闷了一个杯底的酒,金在奂恨铁不成钢地给姜丹尼尔满上,又对上邕圣祐意味不分明的眼睛:

 

“咱们仨有两年没见了吧,一起干一杯,庆祝久别重逢。”

 

 

密闭空间里暖气运转的声响有些大,像是这个城市和自己轰隆隆的共振,又像是夜间列车驶远去的轰鸣,邕圣祐举杯,三杯酒碰上的时候杯口发出清脆的响动:

 

“庆祝久别重逢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一饮而尽,放下杯子去看邕圣祐的表情,大概是暖气太足,还是这人的酒量不如从前,眼睛不知是被暖气还是酒意给熏得通红,看起来有些煽情,但他的眼神却不在自己身上,姜丹尼尔觉得心里有些不快,甚至有些压抑,但他不知道这种负面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,只能闷着头,又喝了一杯,又听金在奂开口:

 

“圣祐哥,你最近怎么样?”

 

 

邕圣祐眨了眨眼睛:

 

“老样子,就是前些天因为个人贷款的事被银监局惦记上了,这两天才处理完烂摊子,你呢?”

 

 

金在奂拱了拱姜丹尼尔,拍着人说:

 

“喂喂,问你呢?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抬头对上邕圣祐的眼睛,以前他总是轻而易举能读懂这个人,现下他却觉得这双眼睛里分明是深不可测,他清了清嗓子,硬着头皮回答:

 

“一周前电影杀青了,就我之前在群里说过的。”

 

 

金在奂冲着姜丹尼尔使劲眨眼,明里暗里提醒他,就差没在桌子底下捏他一把了,后者好歹会了意,吞吞吐吐的:

 

“那个、那个绯闻都是为电影造势的炒作,别、别当真啊。”

 

 

邕圣祐没接话,转过头去看金在奂,金在奂被他一眼看得心惊,连忙放下夹菜的筷子,邕圣祐眼睛里分明可见的依然是春风和煦的温柔,金在奂却觉得那里头写着责怪,好像在问他我问的明明是你,为什么把话头丢给姜丹尼尔,他拿着纸巾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:

 

“啊啊啊我啊,我最近也挺不错的,公司签了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,创作水平挺出色的,我也省心了不少,还有我女朋友,一直吵着说想见见大明星和大银行家呢!”

 

 

邕圣祐这会儿终于笑了笑,点了点头说愿意见见可爱的小姑娘,倒满了一杯酒和金在奂干杯,姜丹尼尔心里的郁结又多了几分,觉得这人的笑都分外扎他的心,他差不多可以搞清楚了,什么不快、压抑、郁结,症结其实都来自邕圣祐的冷淡,他刻意回避的视线,吝于施舍的笑容,姜丹尼尔内心又是一阵烦闷,按着服务铃叫侍者再送一瓶红酒到包厢来。

 

 

“就之前你电话里说的,赖老的孙子,叫赖……赖冠霖是吗?他有再出岔子吗?”眼见着又要冷场,金在奂捏了捏似乎有些高血压的脖子,赶紧力挽狂澜。

 

 

“你说冠霖啊,这孩子最近收心了,交给他办的事情基本上都完成得不错,估计用不了多久,就能出师了。”

 

 

赖老是邕圣祐入行的第一个师傅,当初要不是老人家慧眼识珠,他也不可能站到现在这个位置,千里马要有伯乐,才能如有神助,现在到了回报老人家的时候,邕圣祐对赖老的孙子自然是格外上心,好在赖冠霖这小子悟性不错,也会看人眼色,没怎么让他操心。

 

 

姜丹尼尔撇撇嘴,心说第一次从邕圣祐口中听到赖冠霖这个名字,他脸色不虞,握紧了在桌子底下的拳头,怎么形容当下的感觉,好比如鲠在喉、芒刺在背,铺天盖地的危机感从暖气里钻出来,从地底下泄露出来,从窗户缝里渗进来,让他觉得味同嚼蜡。

 

 

他还不想失去他,但他现在这般分明就是自作自受,姜丹尼尔站起身:

 

“我出去抽根烟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5

 

 

包间外有个露台,姜丹尼尔靠着栏杆点烟,拨动了几下打火机,愣是一点火花都没冒出来,姜丹尼尔烦躁地衔着烟嘴,突然听见背后“咔哒”一声,是开门的声音,不一会儿,邕圣祐走到他身边,站定,这人的侧脸还是很迷人,眼角有些红,脸上也是,沉沉夜色里看上去很温柔。嘴里的烟还是没点燃,姜丹尼尔转开眼神:

 

“借个火行吗?”

 

 

邕圣祐没说好还是不好,从兜里拿出打火机,一手挡住风,一手给他点火,夜色里被点亮的烟火明明灭灭,像是红色的星点。

 

 

姜丹尼尔内心的烦躁终于安定了几分,吐着烟圈,又想起刚才邕圣祐点火时,被火光照亮的浅色伤口,现在想想他的手当时似乎瑟缩了一下,是被火光烫到了吗?姜丹尼尔按了按太阳穴,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。

 

 

夜里不甚晴朗,云层厚重,一点星光都看不到,被遮住的月光甚至还没有烟头来的显眼,铅色的穹顶没有边际,像是巨幅荧幕,走马灯似的有序播放着被尘封的往事。恍惚之间,姜丹尼尔又看见邕圣祐被丢在一边的小熊头套,看见弘大地下室里他给自己坚定的眼神,他捏了捏手心,指尖陷进去,又吐了一口烟圈,突然想到,他们曾经有过很多故事,不知道以后,还会不会有更多。

 

 

 

邕圣祐向他表白过一次,那时候正好是生存节目的后段。姜丹尼尔当年觉得一无所有是自己的赌注和底气,后来坐拥千万呼声,却竟是生出优柔寡断的畏惧来。

 

 

第一次竞演录制,所有人都削尖脑袋想往高处爬,没有人不知道center只有一个,剩下的都是其他成员,彼时他其实并不算突出,虽然和同公司的队友半开玩笑似的说着“想成为God丹尼尔”,心里其实觉得二十几名的位置就已经非常满足。

 

 

但故事发展却像是循序渐进,上帝存了心要垂怜他,后来进了A班,再到在网络直拍上成为真正的黑马,最早光景,新仙中学的傻小子穿着发白的仔裤和运动卫衣离开影岛,中途坐上列车冲出首尔回到釜山,再重返生存节目的时候心境已然不同,他知道自己必定会出道,青年人在二十一岁遇见了一个最为热烈甜美的梦,梦里有人们疯狂的呐喊和欢呼,还有一双双要把自己推上金字塔尖的手,那时他尚且把受到的喜爱称作可期的梦境,再后来,一切都成了真。

 

 

邕圣祐那时候对他说:

 

“丹尼尔,我们能不能试一试?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回答:

 

“哥,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天,我说的第一句话?”

 

 

邕圣祐愣了愣:

 

“你问我软糖的牌子为什么叫sugar?简直是多此一举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摇摇头,说:

 

“你永远的好朋友。”

 

 

“哥,我就要出道了。”

 

邕圣祐还没反应过来,只听见姜丹尼尔又开了口。

 

 

突然觉得手里捏着的红酒杯好像有千斤重,邕圣祐伸手的时候有些微微颤抖,他想举杯和他最好的朋友丹尼尔庆祝即将出道这件天大的好事,手却像是脱力了似的,一个捏空,玻璃质地的高脚杯直直坠落,碎了一地,红色的酒液溅在浅色的地砖上,莫名有些触目惊心。

 

 

邕圣祐脑海里一片茫然,麻木地弯下腰去捡那些碎片,姜丹尼尔慌了神,蹲下来拉他:“哥,没事的,你别——”话还没说完,突然听见邕圣祐吃痛的“呲”了一声,他的右手掌都是血,被碎片划了很深一道口子,姜丹尼尔连忙找了止血带给他包扎,邕圣祐全程没有说话,也不喊疼,木偶似的任他摆弄,姜丹尼尔突然就觉得心被揪住了,有一瞬间他真想要拥抱眼前这个人,可最后只是咬咬牙,甩开多余的念头。

 

 

 

“在想什么?”

 

邕圣祐一句话打断了姜丹尼尔的出神。

 

 

“你送我的小金鱼,死了一尾。”

 

姜丹尼尔的思绪还有些出离,邕圣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,他转过头去才发现邕圣祐靠得有些近,后者摸了摸眉心,不一会儿又开口:

 

“其实,我是来找你和解的,我最好的朋友,丹尼尔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其实一点没醉,但此时此刻感受着邕圣祐洒到自己脸上温热的、微醺的酒气,他突然觉得自己,有些醉了。

 

 

事实是,他想醉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6

 

 

但醉的人其实是邕圣祐。

 

 

姜丹尼尔方才走神没顾得上身边这个人,这会儿回了神,却看见嘴上说着“我最好的朋友丹尼尔”的家伙摇摇晃晃地往下跪,眼神迷茫又戒备,姜丹尼尔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,一个没站稳两个人跌跌撞撞,抱着跪在地上。

 

 

他托着邕圣祐的腰想拉着他站起来,邕圣祐却不肯配合,嘟嘟囔囔说着“不要,就在这”,脑袋还直往他怀里钻,姜丹尼尔被他柔软的发丝蹭得有些发笑,拍了拍醉醺醺的猫,又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,任由他软软地靠在自己肩窝里。

 

 

邕圣祐安静了一会儿,伸手往口袋里摸索着找东西,没多久他抬起头,瞳孔很深很亮,像是一汪清冽的泉水,炫耀似的把找到的软糖放在姜丹尼尔手心里,朝着人甜甜地眯眼笑,姜丹尼尔的心倏地空了一拍,听着他说:

 

“我找到你喜欢的软糖了,别不理我了,和我和解吧,我最好的朋友,丹尼尔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在大多数选择上都没走过弯路,唯独对邕圣祐。明明是自己找了金在奂,让他把邕圣祐约出来,看到邕圣祐的邀约他内心分明快乐又狂喜,打了一大堆字还是一个个删掉,想要面对面告诉他,但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,却连话都说不好听了。

 

 

他看着手心里那颗软糖,只觉得心尖都在发酸,种种酸涩悲苦尽数堵在发紧的喉咙上,心口又痛又模糊,他的手仿佛有些发抖,指尖微颤,在邕圣祐期待的眼神里拆开塑料纸把糖果咽下去,的确很美味,姜丹尼尔却觉得后味非常非常苦涩,像他内心一样荒芜又痛苦,他把拳头攥得死紧,咬着牙一把把人圈住:

 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是我太坏了。”

 

 

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,邕圣祐忽然感觉到后颈一滴滴打下来温热的湿意,手忙脚乱拍拍姜丹尼尔的肩膀,咕哝着:

 

“尼尔,你别、别哭啊,你哭的话我也想哭啦。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收紧了抱住人的手,他呼吸炙热,洒在颈窝里,无声无息地流泪,邕圣祐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后背,说出口的话却像个孩子:

 

“尼尔,我没有软糖了,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,我们不是好朋友吗?你别哭了好不好——唔——”

 

 

邕圣祐的语气很大方,慷慨地迁就着他的畏葸不前和优柔寡断,他太痛了,心里陷落的都是伤疤,他不想再把倔强用错地方了。

 

 

吻他,姜丹尼尔脑海里只剩下这唯一一个念头。

 

 

被堵住唇舌的一瞬间,邕圣祐瞪大了眼睛,他运转迟钝的大脑不甚清明,难言的心事和秘密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,心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,用了不短的时间才反应到,姜丹尼尔在吻他,似乎不敢太用力,鼻尖、唇舌都只是微弱地轻轻厮磨,从齿关到舌尖,从坚硬到柔软,小心地试探,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像是一阵风,很虚弱,安静的空气里听得见如雷的心跳,春雨似的在他心湖里溅开柔澜。

 

 

是温柔碾转的,吻。

 

 

邕圣祐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,他只觉得口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,窒息感从脚底直直冲向头顶,像是轰鸣沸腾的汽笛,他又想起那条被他倒在池塘里的小金鱼,古人说,庄周梦蝶,亦是蝶梦庄周,恍然间,他好像也变成了溺水的鱼,沉在池底,缺氧地掀开鱼鳍,身体里的骨骼变成了尖锐的刺,眼看着光怪陆离的城市衰弱了,世界也变成了浑浊的海水。

 

 

直到推拒的力气变得微不可寻,姜丹尼尔终于放开他。

 

 

鱼不能上岸,邕圣祐终于清醒了,他耳聪目明,隔着海水看着姜丹尼尔,姜丹尼尔的眼睛也倒映着自己,破天荒的,邕圣祐莫名觉得,他就这么看着自己,这一眼竟是像要看到天荒地老,嘴唇一张一合的声音有些模糊:

 

 

“我喜欢你,邕圣祐,我喜欢你。”

 

 

说着说着密不透风的拥抱又来了,眼泪也砸在后颈里,邕圣祐被抱住,脑海里一片空白。

 

 

蟹在剥我的壳。

鱼在挑我的刺。

你在想我。

 

 

沉默也许有一世纪这么漫长,邕圣祐又想起那句“庄周梦蝶,蝶梦庄周”,到底是你爱我,还是我爱你,他劝自己不要想太多,权当自欺欺人梦一场,姜丹尼尔的声音却喋喋不休在耳边响起,鼻音很重,带着哭腔,声声声声:

 

“我爱你,我爱你,我爱你……”

 

 

姜丹尼尔边说着,边牵过他带着伤口的右手,细细密密地不停亲吻着那一处伤疤。

 

 

邕圣祐叹了口气,声音哆哆嗦嗦地发抖:

 

“你爱谁?”

 

 

“邕圣祐,我爱你。”

 

 

邕圣祐闭着眼睛,终于颤抖着,吻上了姜丹尼尔的唇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

 

 

邕圣祐做了一个梦,梦里他在鱼缸里微弱地呼救,姜丹尼尔隔着鱼缸看着自己,皱了皱眉,拿着吸管碰自己僵硬的身体,邕圣祐没法动弹,吃力地呼吸,看着姜丹尼尔最后只是撒了点饲料,背着身离开,恍惚之中,竟和第一次见面时穿着小丑连体衣的背影重合了。

 

 

他在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惊醒,酒醉感涌上来,头痛欲裂,他揉了揉太阳穴,起身去看客厅的鱼缸。

 

 

外边天色很阴沉,看不见太阳,正下着一场雨,侵蚀着首尔这个庞然大物,抬头看,天空仿佛变成了海,看上去有些浑浊,鱼在天上飞,亦是在海中游,他没来得及想更多,一阵门铃声阻断了他的思绪。

 

 

打开门,姜丹尼尔站在门口,手里捧着一尾金鱼,畅快地在水里游。

 

 

“七秒钟前,它说,它喜欢你。”

 

 

“邕圣祐,我想填补它的空缺,每一个七秒,我都爱你。”

 

 

紧紧相拥的瞬间,邕圣祐不知道是他自己上了岸,还是姜丹尼尔跳下水,陪他一起沉没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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